张鹏飞刚刚处理完几份文件，郝楠楠又打来了电话。郝楠楠在电话里笑道：“我刚从马书记那里出来，去你办公室里坐会儿？”
张鹏飞知道郝楠楠这么做的用意。看来马中华还以为郝楠楠今天刚到江平，那么她便顺手推舟来看自己，这样马中华看来就正常多了。如果郝楠楠不过来，反而会让他明白，郝楠楠一定是昨天就赶来了。
“那你就过来坐坐吧。”张鹏飞微笑着放下电话，其实昨天晚上他和郝楠楠什么也没做，只是促膝而谈，虽然举止亲密，但是两人都很自控。张鹏飞送走郝楠楠之后就发现李钰彤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鄙夷，他也懒得和她解释。
五分钟而已，郝楠楠就到了，孙勉泡上茶轻手关门退了出去。张鹏飞含笑问道：“你都向马书记汇报什么了？”
“哟，怎么了……想从我这里套话？”郝楠楠满脸的妩媚。
“呵呵，你不说我也不逼你。”张鹏飞继续批视文件。
“哼！”郝楠楠撒着娇，脱掉风衣，正色道：“我向他汇报了发改委到辽河考察的情况，马书记好像很感兴趣。”
“他现在是不得不感兴趣啊！”张鹏飞现在明白马中华的想法了，自己最近这打一张牌，那打一张牌，看似杂乱无章，其实都是有目的。马中华当然不会以为张鹏飞在乱发烟雾弹，但又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， 心里应该焦急着呢。要不是心中没底，他早就应该召开碰头会研究松江市的班子了。
“对，他也想从侧面问一些你对辽河发展的想法。”郝楠楠点点头。
“你怎么说的？”
“我能怎么说，就说按照之前《长期规划》所设计的那么搞，当然，每一年，辽河市政府都会对《长期规划》进行修订以符合当前发展趋势。”
“没说我们昨天晚上的话题？”张鹏飞笑眯眯地问道。
“他根本就没往那上面去想！鹏飞，说实在的，要不是你关注了那条新闻，咱们省内哪有人关注！”郝楠楠很有感触地说道。
“是啊，有时候中央的各种政策必须吃透！”张鹏飞点点头，说：“你自己喝茶吧，我要把这文件再看一遍。”
郝楠楠略有些无聊地皱了下眉头，但也没说话，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张鹏飞。二十分钟以后，她才起身告辞，张鹏飞将她送走之后，拿起电话打给马中华。
“马书记，您现在忙吗？”
“省长有事情？”
“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，想和您交流交流。”
“好，我在办公室等着。”马中华很高兴地下电话，作为一把手，他非常喜欢能够听到张鹏飞的工作汇报。
张鹏飞放下文件，出门对孙勉说：“我去马书记那里坐坐。”
“用我陪您吗？”一般省长出行，秘书是必须跟在身边的。
张鹏飞略微想了一下，本想说不用，可是又一说，这是让孙勉了解马中华秘书的一次机会，也许能从马中华的秘书嘴里听到些什么，便点头道：“那走吧。”
孙勉立刻锁好门，接过张鹏飞的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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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鹏飞到了以后，马中华的秘书泡好茶，就去秘书室陪孙勉了，留下领导和张鹏飞谈话。马中华推了推张鹏飞面前的茶杯，笑道：“陈年普洱，偿一偿，你们年轻人可能不太爱喝。”
张鹏飞微微一笑，说：“普洱在清代到了鼎盛时期，越陈越香，被公认为是区别其他茶类的最大特点，香陈九畹芳兰气，品尽千年普洱情。还有人说它是可入口的古董，普洱茶贵在‘陈’，往往会随着时间逐渐升值。末代皇帝溥仪也说在皇宫里‘夏喝龙井，冬饮普洱’！马书记真是有品味的人啊！”
马中华眼神中飘过一丝异样，点点头，不再提茶的话题了。两人表面上说茶，其实是在比拼。马中华有意讲这是陈年普洱，其实是在欺负张鹏飞这种年轻人对普洱茶不了解，而张鹏飞说得头头是道，令马中华心中大为惊讶，万万为想到谈茶道，也赢不了张鹏飞。
“省长，过来有什么事？”
“那我就开门见山了！”张鹏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“马书记，自从上次去过延春调研后，延春的工作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着，我有一些想法，想了很久，也不是很成熟，想和您唠一唠。”
“延春？哦……你说说看……”马中华有些意外，他还以为张鹏飞是来谈辽河的。各项指标延春整个地区都不如辽河，他原以为张鹏飞把发改委考察团请到辽河，是想借助国家的力量发展辽河，却没想到他又提到了延春。
张鹏飞说：“要发展延春，首先就要发展珲水这个窗口，这是十多年来双林省委省政府一致认可的，这一点您承认不？”
马中华点头道：“没错，延春的发展是要看珲水，这是没错的，不但是我们省委确定的，更是中央领导认可的。”
张鹏飞接着说道：“可我上次去延春的时候，无论州里的干部，还是珲水的干部都向我表明了一个事实，那就是招商不力，原因只有一个，级别不能对口，珲水现在只是一个县，在那些大公司眼中微不足道，就是县委书记亲自出马，人家都不正眼看你。所以我就想，现在延春虽然没有被国家公认，书面上是地市级，但其实是准副省级，那么能否给珲水升格为市呢？您要知道珲水这些年的发展，一直确立为市区级经济的，而不是县域级经济！从珲水的城市规模而言，升格为市并不过分，在整个延春而言，珲水的城区面积也只小于延春州首府延春市。”
马中华半眯着眼睛沉思着，问道：“你的这个想法有一定的道理，可是这要上面说了算啊，而且我们又没有一个系统的规划，这个有点难度吧？”
张鹏飞解释道：“您说得有道理，但是如果我们制订一个延春未来整体发展的规划，然后再向上报，到上面做一做工作，上面会了解的。因为有一个不争的事实，上世纪珲水就被定为进一步对外开放的边境城市，同时批准设立珲水边境经济合作区，属于国家级。另外，现在的珲水有三个国家一类口岸，一个二类口岸，一个国家级经济开发区。抛开其它的不说，国家赋予珲水的各类政策是全国相等城市中罕见的，可是十多年过去了，为什么没有发展起来？您想过这个问题没有？”
马中华明白张鹏飞想说明什么问题，仍然沉思道：“你说的这些的确是优先条件，但是如果升格为一个地级市，珲水总的来说，是不是还有点小？”
张鹏飞笑道：“我想过这个问题，我的想法是设立大珲水经济区，把周边的一些乡镇还有龙门那个小县与珲水合并，这样不就是不小了吗？”
“这个……”
“我的目的只有一个，把珲水打造成延春的拳头，让它成为一只重拳！无论是在招商引资，还是参加国内、国际上的经济会谈，都会引起重视。我们是一个以政治为本的国家，只要政治级别上去了，经济才有可能发展起来！”
“您来看……”张鹏飞起身从马中华桌前拿了一根铅笔，站到双林省地图前。
马中华跟着走过来，只见张鹏飞围绕着珲水画了一个圈，饶有兴趣地说：“珲水位于朝阳江的下游地区，地处中、朝、俄三国交界地带，是东北亚地区的几何中心，是我国从水路到达韩国东海岸、日本西海岸乃至北美、北欧的最近点。你再来看这里……”张鹏飞说着，又顺着珲水的边境划到朝鲜境内，说：“这有一条公路，直通朝鲜平安北道罗川市，这是一座港口城市。如果升格珲水，那么珲水在国际经济交流合作中将有很大的作为，另外龙门县也有两个通往朝鲜的口岸，这样一来……”张鹏飞顺着朝阳江在边境处画了一条线，“整条延江经济带就盘活了！您再看这里，延着朝阳江流域，延春州已经成立了六个经济合作区，还有一个白山国家级旅游风景区，白山的西部就是辽河，辽河与朝阳江都发源于白山，如果再将辽河连接起来……”
马中华不得不承认，张鹏飞给他规划了一个美好的蓝图，听起来是那么的美好，可是他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，因为这太美好了。马中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，张鹏飞就像一个艺术家一样，在地图上画出了一道道幻想的图画。他有些震撼，但也感觉张鹏飞有些不合实际，因为这个大战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。抛开别的不说，就拿张鹏飞自己来讲，他愿意永远蹲在双林省吗？要想完成这个巨幅图画，单靠国家的支持，没有干部的能力也是不行的。
马中华抬头看向张鹏飞，说道：“省长的意思是，一次性将这些计划全部实现？”
张鹏飞明白马中华的意思，摆手道：“那是不切实际的空想！第一步先搞活珲水，然后再搞活延春市，一步一步的来，包子可不能一口吞下啊！”
“升格珲水这个想法，我觉得可以提一提。”马中华点点头，他知道张鹏飞并不是一时间头脑发热，但是总感觉他这个大计划有点空。不过对于升格珲水这件事，马中华还是很赞成的，张鹏飞刚才讲述的利与弊都是现实，他不得不承认。有一点令马中华不舒服的是，珲水是张鹏飞发家的地方，张鹏飞如果刚到双林省，就将珲水扩大、升格，这对马中华而言不是什么好事。也许外界会传言张鹏飞已经在双林省站稳了脚跟，甚至反超马中华一头。马中华表面上不在乎传言，其实正好相反。
“马书记，您认为我这个想法怎么样？”
“很美的一幅画啊！呵呵……”马中华指着地图笑了，并没有多说什么。
张鹏飞知道马中华不会表态的，既使他心中对升格珲水这个想法感兴趣，他现在也不会马上支持。对此，张鹏飞心中早就有数，这个大计划他盘算了这么久，把各种难点都考虑在内了。他说：“马书记，那下次开会讨论松江的班子时，我们和大家聊聊？”
“我看可以，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，就可以弄出一份文件，然后上报中央。”说到这里，马中华又说道：“省长，这次发改委考察团的到来是否和你的想法有关？”
张鹏飞摆摆手，说：“这之间没有很大的联系，升格珲水这个想法，我现在只和您一个人讲过，因为还不成熟。”
“哦？”马中华相信张鹏飞没必要说假话，那如果这是真的，他就更加不懂了。张鹏飞费尽心机请来发改委考察团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？难道还是为了辽河？
“马书记，不打扰您了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好好，我送送你。”马中华拉着张鹏飞的手送到门外，突然又想起一事，笑道：“省长，你对松江的挂职副市长周和平了解多少？”
“周和平？”张鹏飞先是一愣，然后笑道：“我上次去松江和他聊了聊，感觉人还不错。其实是田立民同志向我建议的，他对我说周和平在工业发展上有一些独道的想法，让我听听，然后我就去了。”
“哦，是立民让你和他接触的？”
“对，立民同志很喜欢这位干部。”张鹏飞说道。
马中华不再问了，他看着张鹏飞离开的背影，越发不明白张鹏飞到底想做什么了。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巧合，是自己多心了？马中华本来就迷惑的心思现在更是一团雾水。
张鹏飞回去的时候有些得意，其实他选择在这个时候适当地说出这个想法，就是要搅乱马中华的视线和思绪，让他误以为自己现在把工作的重点转移到了升格珲水上面。其实在张鹏飞的心里，现在升格珲水还不是时候，而他现在说出来，自然就是为了掩盖他在下次碰头会或者说常委会上的真实目的。眼下，张鹏飞真正的想法其实是在碰头会上，而不是说发改委的这次考察，发改委考察团这时候来双林省，正好成为了他转移视线的好借口。
“小孙，和马书记的秘书聊得怎么样？”
“还可以吧，不过您也知道，我们两个人的身份……呵呵，聊不出什么来。”孙勉苦笑道，两人是一二把手的秘书，身份十分特殊，要不是有领导，私下里断不会有什么来往的。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张鹏飞不再多说什么了。
回政府的路上，张鹏飞的手机响了，拿起来一瞧是艾言。他笑着接听，说：“是不是周敏那丫头给你打电话告我的状了？”
“呵呵，您到是清楚！”艾言笑了：“喂，大省长，和您的门卫说一声，放我进去行不？”
“什么……你来了？”
“嗯，我被拦在楼下呢。”
“那你别着急，我正在往回赶，就在楼下等我吧。”
“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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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鹏飞是在省政府办公楼下接到艾言的，两个好久没见了，艾言成熟了很多，可能是由于工作太累，眼角有了皱纹。张鹏飞下车伸手道：“艾主任，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！”
“呵呵，是一阵歪风！”艾言娇声笑了笑，“省长，没给您添麻烦吧？”
张鹏飞看了眼时间，马上就吃午饭了，他转头对孙勉说：“在龙华宾馆安排一下，我一会儿请艾主任吃饭！”
“省长，您别主任主任的叫了，我这个小主任在您面前可什么也不算！”
“哈哈，你这个记者部的主任可不简单，比我的权利都大吧？”
“您就笑话我！”艾言露出了小女人的妩媚和害羞。
来到省长办公室，张鹏飞请艾言喝茶，问道：“你来找我肯定有急事吧？要不然你是不会来的！”
“哎，说来惭愧，”艾言不好意思地说：“省长，我是担心周敏给您添麻烦，所以过来劝劝她。”
“劝她？”
“我了解她的个性，这丫头眼里就没好人！你这次把放保护在酒店里头，她天天给我打电话闹，好像你对她怎么了似的！”
“呵呵，是啊，她还以为我软禁她了！”张鹏飞郁闷地摇摇头，“艾言，你说实话，你们记者眼中当官的，是不是都没好人？”
“嗯，这个问题……怎么说呢，严格意义上而言，您的确不是什么好人！呵呵……开个玩笑！”艾言掩着小嘴，“省长，您可别介意。”
“我们是朋友，怎么会介意呢。”张鹏飞摆摆手：“你就是为了她赶来的？”
“就是为了她，我担心她给您惹事，想把她带回京城。”
“这个……可是她手里确实掌握到了一些证据，你的意思是？”
“掌握到了又能怎么样，天下不公的事情多了，查了一件又冒出来一件，世界和平，社会和谐，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？”艾言望着窗外深秋初冬的景色，满脸的怆然。
张鹏飞那时候愣住了，呆呆地望着艾言，这并不是他所熟知的艾言，他所了解的艾言是自信的、公正的、正义的，而现在，他分明看到了一个有着悲观情绪，对社会失去信心的，信仰中庸之道的政府官员！
艾言回头发现张鹏飞望着自己，冷笑道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感觉我变了？我是变了，我再也找不到过去那种**了，自从当了记者部的主任，我现在想的最多的不是为民喉舌、用笔抒发正义，而是如何保证政府的颜面，保证官场中人的清白……把黑的说成白的，把腐的说成正的，你知道吗，我过去感觉这社会虽然黑暗，但还有些希望，可是但我亲手处理了一些稿件之后，我越发悲观了，这个世界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世界了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宣传政府光明的使者，或者说……”
尽管艾言没有继续说下去，但是张鹏飞已经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。他摇摇头，长叹一声说：“艾言，我没想到你变成了这样！那么你的意思是，不想让周敏继续查下去？”
“我是担心她给双林省惹麻烦，现在的我越发明白，有些真实是不能上报纸的！”
“这就是你的想法？”
“那省长是什么样的想法？”艾言的眼里闪过一丝精明。
“我的想法很简单，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，涉案人全部要拿下！”
“呵呵……我果然没有看错，你还是我所认识的张鹏飞！”艾言轻松地笑了，脸上悲观的情绪一扫而光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……”望着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，张鹏飞恍然大悟，笑道：“你是在试探我？”
“这个……不是我的意思啊，是周敏那丫头。当然，我也想试试你成为省长后变没变，鹏飞，我很高兴，你没有让我们失望！”
张鹏飞笑了笑，“这么说你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？”
“不，那些话全是真的。”艾言盯着张鹏飞的眼睛，“我对这个社会失望，对官场失去信心，这些都不假，但我对你一直抱有期待，我盼望着有一天你能改变这些！”
“我现在有点明白你的想法了。艾言，说真的，你是不是很怀念当初身为一个小记者的日子？”
“嗯，可是我回不到过去了。”艾言苦涩地笑了，捂着肚子说：“我饿了，请我吃点好的吧，顺便去见周敏。”
张鹏飞看了眼时间，说：“好吧，周敏也在龙华宾馆，把她叫下来一起吃！”
张鹏飞在路上向艾言讲了讲周敏所调查的平城案子，讲完后又神秘地笑道：“周敏骗了我，她一定掌握到了一些东西。”
“呵呵，还是省长厉害！”艾言笑了，“是的，那丫头说她手里有一些东西。”
几人到了龙华宾馆，孙勉把周敏叫到了包厢吃饭。周敏看到艾言后十分兴奋，冲过来抱着她撒娇：“艾姐姐，你终于来了，你是来救我的吗？快带我走吧，我可不想被软禁……”
张鹏飞郁闷地看向孙勉，做了个与省长身份极不相符的苦瓜脸。</p>
本章结束